來源:光明日報
2024-03-29 08:42:03
原標題:冀中故友(二章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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原標題:冀中故友(二章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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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文壇述往】
湯吉夫:心里永遠有個作家班
新中國成立以后,河北的第一代作家,梁斌、劉流、李滿天、宋之的屬虎,田間、田濤、遠千里屬龍,龍騰虎躍。第二代作家一群牛,1937年生的申躍中、浪波、何理、陳沖、湯吉夫,吃苦耐勞。我很欣賞湯吉夫,既有牛的氣力,又有龍馬精神。
第一次見湯吉夫,是1974年我去香河縣調查民歌創作時。那時,他正在香河中學教書,人高馬大,相貌堂堂,為人爽快。他是山東人,頗有秦二哥、宋公明的做派,飛雁、趙金山等一批作者圍著他轉,唯牛頭是瞻。起初我叫他“老湯”,又覺不妥,便改稱“大湯”。后來,他調到廊坊師專,卻還能“遙控”香河。
1982年末我接手河北省作協常務副主席,那時湯吉夫已是河北小說的一員大將。倚重大湯有一個重要原因:以往河北作家只寫農村,他來了個首創,寫學校生活,寫教師的生存狀態,有生活,又有清醒的審視和獨立的思考。1984年開始評選河北文藝振興獎,他的小說《希望》《在古師傅的小店里》《老倫敦其人》連中三元。
1984年籌建河北作協作家班,因為是專科,河北大學和河北師范大學對辦班一事猶豫不決。那時,湯吉夫任廊坊師專校長,他拍了胸脯,大包大攬。他也真有底氣,有韜略。招生考試那天,他像辦喜事一樣,刮了胡子,換了西服,對我也像對親家一樣禮數周到,展示課程設置和教師陣容,將中文系家底和盤托出。開學以后陸續邀請了秦兆陽、劉紹棠、浩然、劉心武、韓少華、毛志成、滕云等京津名家作專題講座。學生們多是大齡青年,有時免不了惹是生非,給他帶來諸多麻煩,卻都被他一一化解。他無怨無悔,像老農一樣,無論刮風下雨,都悉心照料著自己的責任田。終于盼到了豐收,何玉茹、聞章、雪靜、張立勤、謝玉久、劉曉濱等,個頂個長出息。作家班改變了他們的命運——農轉非,工轉干,出了一名少將、一名省作協副主席、兩名市作協主席、三名報刊主編、四名編劇,五人獲全國性文學獎項,給河北文學的“洼地戰役”增加了一支生力軍。河北文學史應該給湯吉夫記一個大功。
大湯是好干部,講原則又顧情義。我兩個星期去作家班一次,都在廊坊師專的學校食堂就餐,家常便飯,最多喝點當地的白酒“迎春”“燕潮酩”。大湯見我善飲,有時請人陪我喝幾杯。后來他在《文藝報》發了一篇文章談及此事,一時間,我的酒量隨同作家班的美名傳遍四方。
正當事業如日中天時,湯吉夫決定去天津高校教書,我跑去勸阻,然而他去意已決。也罷,良禽擇木而棲,本來就是一介書生,客串了一回官員,如今重操舊業做學問未必不是明智的選擇。
再后來,常去天津看望大湯,他總是沒談幾句就問起作家班。到底是聰明人,書教得好,學術上頗有建樹,他還和陳沖一起辦起了中國小說學會,開會、評獎,風生水起。然而他心里永遠有個作家班。
劉紹本:我的“老相好”
劉紹本生于1938年12月,長我半歲,我們有65年的交情。
上世紀50年代同在天津上大學,他南開我河大,同一條街上,同上中文系,又同在校刊當業余編輯。一次聯誼會上聽他發言,只見他圓圓的臉上嘴角微翹,總在笑著,一口標準普通話,字正腔圓,抑揚頓挫,好像是中央人民廣播電臺的夏青、齊越“下凡”,讓我這個邢臺人不敢張嘴了。散會了想過去握手,他卻被人叫走,只能看著他的背影羨慕良久。從這一天起,他就留在了我心里,我時常打聽他的行蹤。
再見面已是1970年,在呂玉蘭的東留善固大隊。我寫劇本他搞調研,朝夕相處,了解更多了。對紹本的敬慕不再只是口才,更是他的見識和智慧。一起參加寫村史,組長強調階級斗爭,我主張真實記錄,爭論起來。這時,紹本拐彎抹角,說呂玉蘭治沙抗旱,幫助落后群眾轉變思想,事跡也很突出,階級斗爭、思想斗爭以及與自然的斗爭要全面反映。一席話說服了組長,為我解了圍。
回到省城,他在河北師大中文系教寫作,我在《河北文學》當編輯,每次辦學辦班,開改稿會,他都主動參加,我倆可謂天作之合,理論聯系實際。
1985年6月1日,全國兒童文學座談會在石家莊召開,時任文化部少兒司司長羅英同志說,河北作協作家班弄出了名堂,能不能再辦一個兒童文學作家班?沒多思考我就答應了,心想劉紹本正搞兒童文學,手下還有個團隊。
沒想到此事劉紹本這個校黨委辦公室主任還做不了主。師大是老學校新組建,家底薄,教師、教室、宿舍都解決不了。師資力量可以擠出來,他本人也可以兼課,但教室、宿舍多一間也沒有,急得他像熱鍋上的螞蟻,人都瘦了。他圓臉變成了長臉,不停地轉磨磨,我在后面跟著。從校內轉到校外,轉著轉著撞到一堵墻——槐南路小學。大學小學僅隔一堵墻,我眼前一亮。小學的王校長是我的老相識,答應借給我們三間瓦房,一間上課兩間住宿,桌椅鋪板都由我從與省文聯相鄰的市莊村借來。輕舟已過萬重山,七月招生,九月開學。這個班四十多名學生,畢業后都成了才,香河籍的三名同學回縣搞起兒童文學,培養出了一批兒童文學作家,把香河建成了全國兒童文學基地,有了“南有江陰,北有香河”之說。
迎著新世紀的曙光,我們幾乎同時退休,走向民間,在河北省散文學會共事。我們一個銀發一個禿頭,一個矮一個高,走路腳跟腳,開會肩并肩。水平和身高呈反比,我這人發言多是即興,笨嘴拙舌,東一榔頭西一棒槌,敲不到點上,自然效果不佳。紹本講話則像備過課似的,成竹在胸,談笑風生,不時冒出個警句來,引起熱烈掌聲,連我都聽迷了,自愧不如。
老伴開玩笑,說有第三者了,見了那劉紹本你就眉開眼笑,說不完的甜言蜜語。我說他不是第三者,是“老相好”,認識他比認識你早。大半輩子我們相互欣賞、相互補充、相互分享,而他給予我的更多。我寫回憶文章,常向他咨詢、求證,他總是知無不言,言無不盡,查資料,翻日記。一次,我寫詩人方紀,想知道半個世紀前天津大光明影院放什么蘇聯電影,方紀在什么場合講過什么話,在哪家報刊發表過什么評論,有什么社會反響,他全都知道。寫評論家馮健男,他提供了一個馮健男在安平縣勞動時的故事,人物、細節、對話,甚至說話語氣,都描述得極生動,把老先生想幽默又不擅長的窘迫表現得淋漓盡致。我說干脆你來寫吧。
說好明天見,醒來卻天各一方。這幾年,我失去了兩個最親近的人。一個是老伴李靜,一個是老友劉紹本。失去李靜我不再寫詩詞了,舊體詩講平仄,我冀南人四聲不對。她當過省電臺播音員,隨時為我糾正,不用查韻書了。失去劉紹本寫作困難了,少了一個活字典。
紹本與我一同走過65年,我們相互接納、磨合,成為一對好搭檔。65年里可以說過從甚密,然而君子之交淡如水,我們不曾請對方在家里吃過一頓酒飯,不曾托付對方辦過一次私事。說出來,年輕一些的人或許不大理解,也許與我們少時受過的教育有關,那時人際關系簡單純凈,欣賞傳統文人高山流水式的惺惺相惜,容不得半點雜質。也正是這樣的友情,才能經久保鮮。
(作者:堯山壁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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